科技日报记者 王姗姗
最近，电视剧《生万物》中的“试春气”情节引发网友关注和讨论。剧中，农民在立春时，将空竹筒插入土地里，再将鸡毛放进去，如果鸡毛从筒里飞出，便意味着“春气”已至。有人认为这是土壤热传导现象。
那么，“春气”到底是什么？“试春气”和土壤热传导有何关联？如何科学认识“春气”？带着这些问题，科技日报记者采访了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天体物理学博士孙正凡。
“春气”并非真实存在
“在山东部分地区，至今仍有人用鸡毛‘试春气’。不过，从科学角度看，‘鸡毛飞、春气到’并无可靠依据。”孙正凡告诉记者，“春气”是古人指代阳气的一种民间说法，古人认为，四季循环交替是由阴阳二气相互转化、此消彼长所致，阳气在春季上升，夏季最盛，秋季下潜，冬季伏藏。立春时，阳气会从地下升出，催动鸡毛飞起，标志着大地苏醒，新的一年收成有望。
孙正凡介绍，古代天文学家在长期观测基础上，依据太阳在黄道上的运行位置，总结制定了二十四节气。立春为二十四节气之首，时间在每年公历2月4日前后。
立春后，气温回升会使空气出现轻微流动，但不足以让鸡毛飞起来。同时，阴阳二气是中国古代哲学阐释宇宙本源的一种概念，并非真实存在，更不存在古人想象的“阳气上升”。
除此之外，有人认为“鸡毛飞、春气到”的科学依据是土壤热传导理论。他们认为，立春前后，太阳直射点位于北半球，北半球接受到的太阳辐射强度增加，地表吸收热量后，热通量由负转正，土壤从“吸热”转为“放热”，浅层地温逐步回升，引起空气膨胀向上溢出，进而让鸡毛飞起。
对此，孙正凡认为，上述说法看似科学，实际上是对自然现象的一种错误解读。
他解释，首先，立春时，太阳直射点还在南半球，并非位于北半球。其次，太阳光照在大地上，热量是向下传导的，而非向上的。立春后，在太阳照射下，土地表面开始化冻，但深层土地仍处于冷冻状态。此时，地表吸收的太阳热量，大多用于融化表层冻土，土壤整体仍然在持续“吸热”，并未达到向外“放热”的阶段。土壤从“吸热”转为“放热”的说法不科学。
孙正凡介绍，随着科学不断进步，人们已经认识到“万物生长靠太阳”，四季更替与地球绕太阳公转有关，而非与阴阳二气有关，“春气”来自天上的阳光而非地下的阳气。
“试春气”源自“葭灰占律”
孙正凡告诉记者，“试春气”的历史可追溯至古代的“葭灰占律”。“葭灰占律”的具体做法是，在密闭的房间内放12根长短不一的中空竹管，分别对应黄钟、大吕等十二音律。竹管内放一层芦苇内膜的灰烬，即葭莩灰。古人认为，立春后，地下“阳气”升起，会使葭莩灰从相应的竹管内飞出。
“葭灰占律”融合了古代天文历法、阴阳五行、音律、声学、气象、地理、农业等领域知识，在民间广为流传。王冕的《立春日》中写道“葭吹六管动飞灰，便觉春从地底回”，这句诗就是对“葭灰占律”的形象描述。“鸡毛试春气”就是“葭灰占律”演变出的民间版本。
孙正凡说，此外，“立春竖鸡蛋”也是用来测节气的一种民俗活动。1945年，美国《生活》杂志报道了重庆人民在立春期间竖鸡蛋的习俗。当时人们认为，立春时地球南北引力达到平衡，这会使鸡蛋竖起来。不过，事实却是，让鸡蛋竖起来“只需耐心和一点点技巧”，和地球引力无关。
几千年来，无论是葭莩灰还是鸡毛，都从未如古人预想的那样，在特定节气来临时精准出现相应变动。无数实验也早已证明，鸡蛋在任何时候都能竖起来。这些曾被赋予“科学”色彩的说法，虽一次次被事实证伪，但能流传至今，背后有着特定的历史原因。
在古代社会，科学理论体系尚未完善，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往往受限于观测手段与认知水平。当面对无法用现有知识解答的问题时，基于经验总结与哲学推断的说法，便成为当时人们理解自然的重要途径，这使得一些缺乏科学依据的习俗得以代代相传。
“对于先人的尝试和探索，我们绝不能站在现代科学的制高点予以全盘否定。”孙正凡认为，电视剧《生万物》中的“试春气”情节引发热议，侧面反映出当代人对习俗传承的关注。而古代先民对土地的敬畏与依恋、对自然的尊崇，以及对宇宙的探索，早已融入这一习俗之中，成为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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