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日报记者 王姗姗
6月2日早上5点半，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研究生康锐，骑上电动车，沿着乡间小路驶向河北省邯郸市曲周县第四疃镇王庄村的一片麦地。
“我的任务是采集土壤样本，监测土壤含水量、有机质含量等指标，了解小麦不同位置盐分变化，以指导后续生产。”康锐说，正值小麦收割季，白天曲周县16个科技小院里几乎空无一人，师生都聚在田间地头，进行取样、测产、收割等工作。
康锐是中国农业大学曲周科技小院团队（以下简称“曲周科技小院团队”）一员。前不久，该团队被授予2025年度中国青年五四奖章集体。这支由122人组成的队伍中，35周岁以下青年占比高达90%。这群年轻人以田野为课堂，以作物为教材，让曲周从“米粮川”变成全国农业绿色发展典型。
把技术带进村子
2009年，时任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院长张福锁带着几名师生来到河北省邯郸市曲周县调研。他们住在中国农业大学曲周试验站，和村民交流较少，前沿农技难以被及时推广。于是，张福锁决定带大家住进村里，并创建了全国首个科技小院——白寨科技小院。
“科技小院大门天天开着，老百姓有不懂的随时来咨询。”张福锁说，16年来，曲周县已建立了16个科技小院，参与建设这些小院的师生组成了曲周科技小院团队。他们以“农民需要什么就研究什么”为科研指南，“零距离、零时差、零门槛、零费用”解决农业生产实践中的问题。
曲周科技小院团队成员、王庄科技小院指导教师牛新胜在曲周试验站已工作30年。他以“水氮后移”技术推广为例说，该项技术已相当成熟，但农民用得却不多。在灌溉时，农民通常会浇4次水，导致小麦产量不增反降。2010年，他和王庄科技小院第一位入驻学生——中国农业大学2010级研究生黄志坚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便开始向村民推广“水氮后移”技术——在小麦生长过程中只需浇两次水。
“起初，村民看着麦地干旱却不浇，很不理解。后来，当看到麦苗长得茂盛，亩产突破650公斤，农民别提多高兴了。”牛新胜说，该技术已在曲周全县推广，不仅节省了浇地成本，降低小麦倒伏率，还大大提升了产量。
秸秆全量还田周年深翻增碳提质技术，让秸秆变废为宝；冬小麦“四密一稀”条带种植技术，提高了水肥利用效率……16年来，曲周科技小院团队先后研发、推广高产高效技术37项。仅2009年至2014年，曲周高产高效技术采用率就从17.9%提至53.5%。
给特色产业添“绿”
随着农技推广工作深入开展，曲周科技小院团队开始将科技创新、绿色转型理念融入各村的特色产业中。
曲周县南里岳镇的特色产业是蛋鸡养殖业。全镇养殖的羽蛋鸡数量超700万只，每日产生粪量巨大。加之，不少养殖户未对鸡粪进行科学处理，使周边村镇常年被臭味笼罩。
2024年，曲周科技小院团队在走访调研后，提出将鸡粪、牛粪和小麦、玉米秸秆混合，并加入添加剂，制成有机肥料。
“为了让粪便和秸秆一层层充分混合，我们要用脚踩、压。干一天活后，我头发、指甲里都是粪污，活脱脱一个‘粪’斗女孩。”曲周科技小院团队成员、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2024级研究生吴冰言说。
在曲周县安寨镇前衙村，曲周科技小院团队对村里的葡萄产业进行精准帮扶。一方面，他们利用专业知识，指导农民科学施肥、浇水、防治病虫害，教授种植技术；另一方面，他们持续改良土壤，引进阳光玫瑰、美人指等新品种，有效提升葡萄产量和品质。
“‘绿色吨半粮’是团队推动农业绿色发展的又一成果。”康锐说。
2023年4月，曲周科技小院团队在曲周县王庄村、付庄村等村建立“绿色吨半粮”示范基地，创新应用肥沃耕层培育、导航精量播种等技术，打造“土—肥—水—种—产”高质高效技术体系和现代化、绿色化技术模式，旨在实现周年亩产1.5吨、减排增效30%以上等目标。
“绿色吨半粮”示范基地负责人叶松林是曲周科技小院团队一员。在获得硕士学位后，他和几位同学选择留在曲周创业，带动农民应用现代农业技术。
“‘绿色吨半粮’模式一旦成功，便可大面积推广应用，为全国粮食安全、生态保护作出贡献。”叶松林说，当初他通过贷款等方式凑了150万元，在刘庄村和付庄村租下了曲周县连片面积最大的一块耕地，并铺设浅埋滴灌水肥一体化系统，应用推广“四密一稀”条带种植技术，逐步带动周边农户尝试新的技术模式，合力攻关“绿色吨半粮”。
曲周科技小院团队负责人、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曲周实验站站长张卫峰介绍，2024年，“绿色吨半粮”示范基地冬小麦夏玉米周年产量达到1.52吨，比全县平均亩产高42%，减少碳排放量46%，超额实现目标。
在田间地头培育人才
每次走在通往王庄科技小院的科技胡同里，牛新胜都会望向白色院墙上的红色大字——厚植爱农情怀、练就兴农本领。这是他扎根曲周农村30年的生动注脚。
“这里不仅是科技创新的试验田，更是培养新型农业人才的摇篮。”牛新胜说，初到曲周试验站时，他只有大专学历，后来边干边学，一步步读到了博士。
在牛新胜看来，团队成员过的是“三同”生活——和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甚至还参加村民的红白喜事。“我们做研究不是闭门造车——论文数据从田埂间来、技术方案在炕头上改，把科研做在泥土上。”他说。
今年2月，曲周科技小院团队成员刘伊纯来到白寨科技小院，围绕畜禽粪污再处理开展课题研究。她坦言，小院里每个学生的研究方向都与农村实际生产紧密相连，村民咨询的许多问题激发了他们的科研灵感。
不仅如此，曲周科技小院团队还通过结对帮扶、农业科普培训、技术讲座等方式，累计培训农民8万余人次，培养了1万多名“土专家”“科技致富带头人”以及一批农村后备干部进入村“两委”班子，为乡村发展持续输送有活力、有知识、有技术的年轻人才。
曲周科技小院团队成员中，有一些来自非洲的留学生。他们和中国学生一样，住农家、干农活、想农事。毕业后，他们将所学技术带回自己的国家。
“截至目前，曲周科技小院已帮助培养了近300名研究生。”张卫峰介绍道，白寨科技小院里的两棵梧桐树种于16年前，寓意“引得凤凰来”。曾经不过碗口粗细的树干，如今已枝繁叶茂，见证一批又一批来自“象牙塔”的学生走向田间地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