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日报记者 符晓波
12月的厦门，冬阳和煦。当站上下潭尾红树林公园的观景台，成片的红树林在碧波间舒展，无声诉说着一位老人与它们跨越数十载的深情羁绊。只是这一次，那个曾在这里向记者绘声绘色讲述红树林修复故事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12月8日，我国著名红树林生态学家、厦门大学环境与生态学院教授、嘉庚学院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院长卢昌义，在前往漳州校区的途中突发疾病，溘然长逝，享年79岁。消息传来，海风似乎也带上了哀思。
一年前，卢昌义在嘉庚学院他那间布满绿植、堆满书籍、挂着自己书法作品的办公室里，接受科技日报记者的专访。从厦门大学退休后，他步履不停，自2005年起一直在嘉庚学院环境科学与工程系任教、做研究。
“我到现在每年还下泥潭为红树林‘体检’呢，工作使我忘记年龄。”面对记者，他精神矍铄，谈起红树林，眼中闪着孩子般的光芒，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每一个数据、每一次野外考察的经历都记得清清楚楚。
1980年，卢昌义跟随导师、“中国红树林之父”林鹏院士，踏上填补国内红树林研究空白的征程。那时，国际学界认为，“中国的红树林已经消失”。为摸清，我国红树林生存状况，卢昌义在导师带领下开展长达10余年的田野调查与定点跟踪。从那时起，他的双脚，便深深扎进了祖国东南沿海的滩涂淤泥之中。
他们通过人工驯化、自然淘汰，突破各类红树引种技术难题，攻克红树引种的技术禁区，让被判“生态死刑”的物种在祖国海岸线重新奏起生命交响曲。
“只有提高生物多样性，红树林群落才能更加稳定。”为稳定红树林群落，修复脆弱的生态系统，卢昌义思考着“南红北移”的可能性。历时多年反复验证，他成功将海南的木榄、红海榄等品种跨越数个纬度，北引至福建，并创造性地建立一套以树种、潮位、潮流、盐度、土壤等为选择宜林地指标的技术体系，为红树林北移造林和生态恢复提供了关键技术支撑。
他秉持着“种植一片、成活一片，成林一片、成效一片”的原则，将一片片绿色梦想变为现实。经过几十年北移驯化，我国红树林分布区域日益扩大。如今，红树林从海南到浙江沿海绽放生机。
晚年的卢昌义，又积极投身厦门生态修复工作。多年来，他亲自设计、建设了厦门筼筜湖、海沧蓝色海湾、环东海域浪漫线等多项红树林生态修复重点工程。这里新建设的每一片红树林，几乎都由他的团队造就。
红树林生长在潮间带，种树、做研究时常要踩进没过膝盖的淤泥。曾经在勘察时，卢昌义被海蛎石严重割伤，缝了23针，那道疤痕被他戏称为“科研勋章”。“生态人，就是要撸起袖子、卷起裤腿，弯下身子、脚踏实地。”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卢昌义的一生，是与红树林共生共长的一生。他曾经说：“对于地球，我们生不能带来什么，死不能带走什么，但可以留下些有益的‘什么’。”
海风拂过，红树林枝叶沙沙作响。他留下的，是沿海不断延伸、愈发繁茂的绿色屏障，它们如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海洋与陆地的生态平衡，为子孙后代撑起一片碧海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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