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日报记者 付丽丽
茫茫藏北,唐古拉山南麓,有一个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地方——那曲安多。
这里平均海拔5200多米,年平均气温-3℃,每年200多天是8级以上大风天气,空气含氧量不足海平面60%。因为极高的海拔和艰苦的环境,坐落在这里的安多气象站,被称为“天下第一气象站”。日前,记者随中国气象局采访团来到这个世界海拔最高的有人值守气象站。
6月的安多,依旧是雪山连绵、狂风呼啸,时而烈日当空,时而瓢泼大雨。尽管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记者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比冷更难耐的,则是来自缺氧的头疼欲裂。
就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高寒之地,一代代气象人用他们的坚守和奉献,观测和记录着“地球第三极”的风起云涌和雨雪阴晴。
绿色的井盖,缠绕的井绳……走进安多气象站,“金水井”赫然映入眼帘。
这口井建于1978年,是安多县的第一口井。
故事要从1956年说起。那年,刚从北京气象学校毕业的陈金水响应党中央号召,主动请缨赴藏,成为安多气象站的开创者。
为解决饮水问题,陈金水和同事们克服一个个困难:钢钎砸在永久冻土层,砸下去只有一个白点;井底干活严重缺氧;双脚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很快就会冻得失去知觉……
在与艰难的自然环境鏖战两个月后,这口井终于成功。今天这口井依然在发挥作用,被评为安多县“党性教育基地”。
从22岁到61岁,陈金水3次踏上高原,共在藏工作33年,其中在安多16年。他在安多县连续值守188个日夜,每班昼夜观测4次,累计记录数万个数据无一差错,创造了“百班无错情”的纪录,填补了世界气象史上的空白。
陈金水之后,一代代气象人陆续进驻安多。拉巴顿珠,2003年和妻子米玛潘多一起从申扎气象局调到安多气象局,一干就是13年。两个孩子分别被寄放在拉萨和日喀则的父母和岳父母家。“没办法,气象观测经常去野外,顾不上孩子。” 他说。
气象观测要求有连续性、代表性、精确性,每一份数据都弥足珍贵。每个冬季,“80后”的安多气象局副局长顿珠次仁,都要早上在7点45分观测冻土深度。“有一次,大风把日照自记纸吹跑了,全局的人一直追到几公里外的河边。”顿珠次仁说。
正是凭着这种执着认真的精神,安多气象局积累了上百万个气象数据。这些数据,成为研究青藏高原气候变化、青藏铁路建设、防灾减灾的科学依据。
如今,坚守在这里的是一群平均年龄不到33岁的年轻人。云南民族大学公共事业管理专业学生张晓星,偶然看了陈金水的纪录片后深受触动,2022年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毅然从云南省怒江州兰坪县来到安多县气象局工作。
“四季穿棉袄,氧气吃不饱,风吹石头跑。”张晓星说,这是他初来时对安多的印象。海拔高、条件艰苦,长期驻守易出现头痛、胸闷、失眠等高原反应,甚至诱发高原疾病,不少同事因此落下病根,思乡之情时常萦绕心头,即便如此,他依然坚守当初的选择。
“现在还年轻,除非身体出现大的问题,否则我不会离开。”张晓星说。
同样坚守的还有“90后”措姆玉珍和土登坚才。土登坚才是个“气象二代”,高中时就听说了陈金水的事迹。2020年从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大气科学专业毕业后,他选择加入安多,现在已经是站里维护气象设备的主力。
“印象最深的是2021年4月,第一次去永波湖生态站巡检设备。”土登坚才说,永波湖距离安多300多公里,他们要自带睡袋,晚上睡在色务的空房子里。由于冬天找不到路,湖水还有点融化,车陷进沼泽地,自己救援,修好设备再回到色务已是半夜2点多。
岁月流转,安多气象站的条件在不断改善,但“吃苦、敬业、奉献、牺牲,站在世界最高处,争创工作第一流”的藏北气象人精神从未改变。每一次俯身读数,每一次校准仪器,都是对前辈足迹的无声追随。
他们深知,安多站上传的每一组数据,都是全国天气预测网络的关键一环,关乎着远方千万人的冷暖晴雨。他们用青春与岁月,在4800米的高空,镌刻下对苍穹最恒久的守望。